*

 

樱井翔肯定是生了他的气了。

大野智本人终于察觉到。

 

像是在前天他去茶水间将泡芙放回冰箱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在泡咖啡的樱井翔。以为对方那和没有加进豆奶的咖啡一样的黑的脸，只是办公室里面总是需要个有着起床气的人，就像是电视剧里面总是需要个温暖全世界的却总是得不到女主的心的中央空调男二，只是碰巧原应该担当此重任的大野智的上司此时正在大洋彼岸，参加行业交流会，所以这个光荣使命就落到了樱井翔身上。大野智觉得虽然症状是相似的，但是人是不同的，在情在理，大野智都应该出手帮助这个深受起床气困扰的栋梁之才。不过大野智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解救措施，樱井翔就捧着他那杯好像还没有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走出了茶水间。

再像是昨天，他拉着那个实习生小弟弟去饭堂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和他们部门的人一起吃饭的他。客户部的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边，而樱井翔就坐在正对着饭堂门口的座位。大野智根本没有企图去找他，光是站在饭堂门口就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而他也是，在自己刚踏进饭堂门口的那一刹，视线就跟了过来了。大野智打算用来打招呼的手还没有举起来，也还没有和脸上的肌肉拜托好让它们帮忙造出一个笑容来，刚刚才和他四目相对的樱井翔立刻就低下头去，用着自己手里面的叉子去挑拨那块可怜的西兰花，又扭过头去点了点头假装对旁边的人说的话十分同意。这也太奇怪了。大野智从排队买饭到找座位坐下到用自己的叉子挑拨自己盘子那一朵同样无辜的西兰花到樱井翔离席，眼睛一直死死地看着樱井翔，只是那个人好像只要余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就用着极为别扭的方法逼迫自己不会存在在他的视线之中。

同样奇怪的事情也发生在今天的那顿午餐之后。大野智和自己实习生在电梯里面分别，自己跑到下面巷子里面想要抽根烟放松一下。没有想到会在那里碰见了比起自己先离开饭堂一步的樱井翔。樱井翔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但是他那个假装看不见自己将自己当做是空气的演技太过生硬，就像是那种会说出蹩脚的谎言来企图说服自家妈妈相信自己没有偷吃糖果的小学生一样。

这些表现都让大野智开始发动他的小脑袋，开始探讨这些究竟都是代表什么意思。

 

他自己都不是很记得樱井翔上一次生他的气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五六年前自己又一次出海钓鱼，在没有信号的大海上面和阳光还有大鱼苦苦纠缠了整整25个小时那时候吧。等到自己带着一身健康过头的肤色回到办公室里面的时候，自然就遭遇到那个天生丽质自己就白的发光的那时候的无良同事现在的无良上司的嫌弃，说这次的印刷厂出墨那么多色差那么严重他们肯定不收货一定要拿回去重印。樱井翔则是自己都还没有回自己办公室将包放下来，就直接杀进了他们办公室将那个偷渡过来的外国友人抓过去了楼梯间，对他个人进行了长达二十分钟的严厉批评教育。

那个时候大野智明显看出那个犹如教导主任般训着他话的樱井翔很生气啊，就像是爆发当中的火山，火山灰、硫磺气体、熔岩所有东西都混在在一起喷涌而出。他从海上回来之后看见了樱井翔在自己没有信号期间往自己手机里面找过自己的次数堆叠起来能有运营公司一个月发给自己的垃圾短信一样多，但是自己看过就看过了，也没有要回复他的打算。反正自己是觉得出海是没什么的，而且在准备的时候就已经和樱井翔说过了。也可能真是因为和他说过了，他知道自己会去哪里要做些什么，所以当他一长时间联系不到自己的时候，平时的冷静和理智都丢到了一边去，揪着自己要上班不敢旷工造次的想法就来办公室抓住自己。

大野智低着头，也不敢抬起头去看那个怒火中烧的樱井翔。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樱井翔擦得锃亮的皮鞋尖还有自己穿着人字拖露出来的脚趾相对着，再往上看一点，就是樱井翔他那被西装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还有自己在短裤之下露出来晒得黝黑的小腿。

 

眼睛里面看到的那双皮鞋忽然精准地踩上了自己人字拖的的边缘，大野智的脚趾甚至能够感受到皮鞋的坚硬和冰冷。

他抬起头看着樱井翔，对方的怒气明显因为自己的心不在焉而烧得更盛，在眼睛深处仿佛在下一秒钟就能够喷射出来。

「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大野智一脸懵逼的表情代替了他的言语进行了回答。

樱井翔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说，你下一次出海的时候，带上我。」

 

*

 

相叶雅纪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面敲打，将那句「然后他就把打印机搞坏了ww」发了出去。刚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面，厨房闹钟就响了起来，提示他在锅里面煮着的意大利面已经到了能够拿出来的程度。

将意大利面拿出来的沥水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好像忘记给意大利面加盐了，就将手里面的锅丢到了一边，将手机掏了出来给自己家的男朋友汇报这一件事，末尾还加了个流泪的颜文字，好像这样做就能够让时间倒流回去重新给自己一个给意大利面加盐的机会。

煮好的面摆好盘之后，相叶雅纪又拿出手机，在不同的角度给这盘意大利面拍了好几张照片，选了最好看的那一张照片之后由顺手将这张照片发给了那个常年都在自己的聊天界面置顶的那个人。

 

这一天的回复来得比平时都要早，尽管回复格式和平时并没有别的差别。按照时间顺序，二宫和也在相叶雅纪趁着自己睡觉于是给自己发来的信息轰炸堆里面挑出将自己感兴趣的信息一条一条回复，从「那么行政处小姐姐又开始因为你们把打印机搞坏了而将你们列入黑名单」，到「没有盐健康」再到「看起来还算可以」，直到相叶雅纪最后一句出现在屏幕上面的话，「今天第一次。」

二宫和也回复完这一句话，想了一想，还是将手机靠在了床头，戳开了和相叶雅纪的FaceTime，等到着电话那边的人的接通。而对方的反应很快，只是出现在手机屏幕的人头上面还顶着泡泡，留长的头发被洗发水的泡沫固定成了奇怪的形状，很是喜感。

二宫和也翻过一个身，伏在了枕头上面，看着明明还在洗澡但是立马就接通了自己FaceTime的人手忙脚乱的想找一个地方固定住他的手机。最后手机大概是被夹在了浴缸的上方不知道哪里，手机是歪歪斜斜的，搞到手机屏幕里面的相叶雅纪也是歪歪斜斜的。

二宫和也就保持着趴着的姿势，看着自家男朋友在手机上面给他直播洗头还有刷身子的过程，直到对方顺利地泡进了装满暖水的浴缸里面他才找得到机会和他说话。

「我说啊，你要洗澡的话你就别接我的电话啊，笨蛋。」二宫和也早上睡醒第一句话，喉咙还有着一点沙哑，他清了清喉咙，声音才变得稍微正常一点。

「可是再过一下子，你就要起床去上班了吧？就是只有这段时间才能和你说上话了。」

二宫和也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去戳屏幕上面相叶雅纪不着丝缕的肉体，仿佛这样就能够跨越时空的距离，自己能够亲手触碰到他一样。

「你今晚啊，要早点睡，不要撑到我午休了问了我中午饭吃什么之后自己就困了累了睡了像头猪一样。」

大概是从被子里面露出来的赤裸肩膀暴露了些什么信息，电话那一头的相叶雅纪忽然就笑了起来，「说起来，nino你是不是没有穿衣服啊？」

二宫和也往自己被子之下看了看，笑着继续撑着头，「你猜猜？」

「猜中有奖励么？」

相叶雅纪凑过去了手机的那个方向，尝试通过手机屏幕的小小恋人猜测他露出来的赤裸肩膀，到底还意味着些什么别的内涵。

「你想要什么奖励？」

「恩……比如……就是那个……反正你也没有穿衣服……那就……」

二宫和也清楚自家恋人那不用只说都能够明了的工口想法，将手机随意地靠在床头，「我等一下还有一个商务早餐会呢。」

「啊——」拖长的句尾明显地表示出还泡在浴缸里面的那个人的不满，「很快的嘛——来嘛来嘛——」

「你才很快呢。而且bubu——」二宫和也撩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穿在自己身上的艳丽的蓝精灵内裤显而易见，「有好好地穿着胖次的呢。」

「啊——你肯定是刚刚才套进去的——」

「天才你和我说一下究竟我是怎样才能在两只手都在外面的情况下在被子下面将胖次套上去的！」

「就是……」相叶雅纪忽然从水里面站起来，隐秘的地方快速地进入了镜头又快速地跑到了镜头之外，最后二宫和也只看得见相叶雅纪他那过于瘦削的腿还有上面因为打湿了所以紧紧贴紧的腿毛。

相叶雅纪大概是在镜头外面扭了扭屁股，所以二宫和也只看见他那两条过于瘦削的腿摇了摇，「就是这样啊……」

二宫和也不想理他，将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面，只将自己的发旋给电话那边的那个人看。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相叶雅纪的脸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里面了。他在浴缸里面抱着膝盖坐着，两个人的视线通过电波网络跨越了半个地球实现了连接。

「我想你了。」

「今天第二次了。」

相叶雅纪摇了摇头，原来抱着膝盖的手收得更紧，「第无数次了……」他叹了一口气，「早安，nino。」

「晚安，相叶氏。」

 

*

 

和办公室里面的组员道过别之后，大野智背着自己的小腰包，怀揣着愉快的心情踏出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刚想拐弯的时候他看见了拿着包走向电梯的樱井翔，立马就利用了自己极好的肌肉协调性，将那个拐弯的出去压制住。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及时转过身子躲回办公室里面，樱井翔就好像是得到了空气之中不可见的小精灵的通风报信，目光「唰」地一下射了过来。

箭在弦上，人在门口，现在大野智想装什么没有见到过装什么偶遇装什么还没有下班都已经太迟了。他只好一步一僵硬地走向樱井翔，而那个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把视线收回去的人对于自己的来到就像没事儿一样，只是抬着头看电梯不断变化的楼层数。

 

其实大野智在躲什么他也不知道，人总是有这么一种趋势吧，看见危险的东西就下意识逃离。现在的樱井翔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座移动的沉睡火山，什么时候爆发不知道，爆发了有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比起自己去找死，还是有多远逃多远比较安全吧。

但是樱井翔是气的什么他还是知道的。大概就是在那次会议上面，他在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当着众人驳斥了樱井翔自我感觉良好的观点，即使那个众人小于或等于两个人。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反对了他的想法啊，他只是以事论事，将自己认为的东西说出来而已啊。樱井翔自己是一个Account Director，是个AD，理应是站在客户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但是这样就说得好像大野智不是也是一个AD，不是一个Art Director一样，他也要应该站在他CD还有自己下面的那些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啊。如何利用自己的设计最大限度地去推广客户的产品，如何将平面设计和动态媒体设计相匹配，如何在达到最大推广效果的时候做到省时省力，这些也是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所以，结论就是——

樱井翔就是一个小气鬼。

 

大野智自己都不自觉地撅着嘴，跟着樱井翔走进电梯里面，站到了他旁边去。

每下一层楼几乎都有人上来，但是每次有人上来都没有成功挑战到电梯的载重标准，预示着超重的提示声一直都没有响起。

大野智几乎是被人逼着往樱井翔身上去贴。樱井翔的西装上面依然有那种浓重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他的香水留香时间的确有那么长还是那个人定时会往自己身上去喷。反正在这个时候，这种香气一点都不扰人，反而好像还形成了一道不可见的结界，将大野智圈在了其中，让大野智仅仅是闻见那股香气，就有了安心感。

 

电梯下降到地面，里面的人纷纷地往外面走。樱井翔和电梯里面其他几个明显是有车的人岿然不动，等待着电梯将他们载往地下停车场。

在这个时候大野智觉得很尴尬。平时只要他们两个人的下班时间恰好撞上了，又或者是更多的时候樱井翔花了点小功夫让他们两个人的下班时间恰好撞上了，那么那一天大野智跟着樱井翔车回家似乎是一件不用明说的惯例。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樱井翔明显是在生着他们的气而他们又明显是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的时候，对方都没有邀请自己，自己就想当然地以为对方会像以往一样载他回家，是不是有点奇怪。

大野智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挤挤公交车，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的稠密的黏黏糊糊的人口密度的时候，樱井翔手一伸，就按下了电梯门的关闭键。

 

哦……

 

从电梯到车厢，只是从一个公共的密闭空间到一个私人的密闭空间的区别。

大野智戴好安全带，看着车的主人一脸严肃地将车发动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将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个车厢里面的严肃气氛，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来让樱井翔知道他不想他们两个人在进行这种无谓的冷战的诚意。

他虽然是觉得樱井翔是个小气鬼，连这么一点点工作的事情和私人的事情都分不清楚，因为工作上面的冲突就把臭脸摆到了非工作时间的他面前。

但是嘛，自己始终都是惹他生气的人。

他始终都是樱井翔。

恩，就是那个樱井翔的，樱井翔。

 

*

 

「松润……」

「不想知道你还有樱井翔的事情。」

「松润……」

「相叶雅纪还有二宫和也的事情我在这里比你更清楚。」

「松润……」

「土星奖的拟参赛目录列好了吗？」

「没有……」

「那个订婚戒指的提案书完成了吗？」

「初稿已经……」

「下个星期的提案会议你和神乐谁去？」

「翔酱他……」

「你把他惹毛了你还想他帮你presentation你觉得你是谁啊大哥。」

「可是我……」

「不想知道你还有樱井翔的事情。」

「可是相叶……」

「相叶雅纪还有二宫和也的事情我在这里比你更清楚。」

「我……」

「所以你打了通电话把我吵醒究竟想要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忘了我们之间有时差了——」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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